克洛克(Klock)
从1989年开始到1999年这段时间,在我作品里出现了画在纸上的水墨画。这种画在极薄的中国宣纸以墨色和水色混合成团的画,以前没有画过,之后也再没有画过,前后跨越十年,画幅不大,仅半尺见方,见到过它们的人不多,在某次艺术节活动展示期间失火烧毁一批,如今留下来、有下落的大约只有二百来幅。
现在已经记不起当初画水墨的确切原因了。从时间段看,1989年,我还是杜塞尓多夫艺术学院的学生,学的是自由艺术,没有功课,也不用交作业,但隔段时间总要在教室聚集,让教授评评学生的画。我便选了一个不熟悉的画种,想乘机表现一下面对一张白纸时的淡定以及掌握它的本领,凭借以往对东方古代书画的理解,用现代绘画的布局结合传统书法的章法,拼凑成一幅象模象样的水墨画,为了增加画面的神秘感,把画完后的宣纸揉皱撫平,衬托在大一号的白纸上,沿着宣纸毛边,用铅笔的2H灰,画出一圈干净的细线。老师看了說好,同学也还认可。在这个学校被同学认可也是一种荣誉。事实上整个一九八九,于我来说也没有多少心情用在画画上。后来消停了,消沉了,仍继续画大幅油画,一是爱画,也能画,二是作品还可以卖,找各种机会展示,弄出場面让人看,同时以此谋生,逐渐获得名声。我用水墨画的东西虽然也是画,更多地被叫做Zeichnung,它不同于油画版画水彩画,也不是专指速写素描,大多被当作草图对待,正式展出时,往往不当回事。当然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何等幼稚,但当时我不可能有别的想法。
Klock先生意外地在 Kulturwerkstatt Meiderich 看到了几幅让他惊异的水墨画。Klock先生住在`Duisburg, Meiderich 是靠近 Duisburg 的一个小镇,1990年2月27日,週五,冬日,雪后初晴,镇公共图书借览室被室外积雪映得堂堂亮亮,在图书室书架之间的空墙上,掛着几幅我画在纸上的画。虽然陈列简简单单,在1990年,也算是一个画展吧。没有开幕式,进阅览室的读者就是观众,一位刚从新闻系毕业的见习生,为这次画展写了他从业后的第一篇报道,刊登在莱茵邮报当地新闻栏周末版上。正是这份当地的报纸,让本来只是玩玩弄弄的小幅水墨画,Zeichnung,却画了下去。Klock先生揣着这份报纸,看墙上的画作,在阅览室待了一上午。当天下午,Klock先生又来了一次。来取他忘在阅览室的手杖。手杖还在,没人动过,墙上的画也在,没人买,而我是多么需要有人把它买走。也许根本没人注意过。Klock先生取回他的手杖,在地扳上咚咚敲了二下,作了一个果断的决定,他要跟踪这个画家。
这个画家,也就是我,有人跟综,我自会欣然画了下去。但也不常常画,它不是我熟悉的画种,只是偶尔画,大部分白天就着天光画我习惯的大油画,晚上天冷色暗,挤在暖气片前干什么呢,铺开一张宣纸吧,把纸裁成信纸般大小的小块,用毛笔沾墨写信写字写贴,乱写, 抄郑文公碑,抄素女经,抄菜谱,描红,用叶筋笔拉一根线,丁头鼠尾,涂个圆圈,又涂一个圆圈,任由渗过茶水的墨渍,在揉皺又抹平的生宣纸上浸染,箜染,层林尽染。好自由,好快乐,审视滿纸水渍的变化,临时起意,随机应变,就着光影,演义成一种象图画一样的东西。其实也不是画,只是看上去象画,一种难以描述不易命名的图像。这一切,也许正是吸引Klock先生的地方。

Klock先生最初和我见面的时候,互相非常客气,交谈也不多。我知道的德语词汇少,只能用简单的句子說复杂的事,或者我以为复杂的事儿。好象恰巧正好,因为我发现他也不太說我听不懂的字。我给他看我的画,他只对画在纸上的小幅水墨感兴趣,认为画里有股让他迷恋的阴翳,类似"小时间"之类的东西。我完全不懂他当时想表达什么,现在也不知道。我始终觉得我和他之间有某种表达上的错位。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友谊。他几乎每个月总会到我画室来一趟,几乎每回总会选一件作品带走,有时二件。他有一个硬版夾,60公分长,50公分宽,我所有尺寸的水墨画,全都贴在60x50公尺的硬纸板上,恰好装入他的夾子里。印象中我也画过超过这种尺寸的水墨,Klock先生也显出很喜欢拥有的神情,但终究没有收藏,我猜测或许是装不进他的纸夾之故?Klock先生付画款的样子很特别,他用支票,问明画价后,很认真地把数字填进去。他总会扑上一句,问我要不要多要一点,比如他看见我用的照相机上还缺一个闪光灯。他写字的时候会坐下来写,象在做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。他问我会不会后悔,给我的这块纸比他取走的纸面积小很多。他要与我比赛,看谁手上的纸留在世界上的时间更久。

Klock先生喜欢纸。他曾对我說过,纸质的东西更有魅力,要有纸。他爱阅读,爱书籍,柔软的纸,翻动纸页的声音,喜欢与阅读有关的东西。在他生活的年代,他错过电脑的使用,更没有手机,也许是故意错过,几乎可以肯定他是故意忽视所有与纸張无关的传媒,他是一个生活在过去式的人。他的知识、教养建立在他生活年代的基础上。我见过他每每撫摸纸張的样子,蒼白纤细的手指接触到纸的页口时的轻微颤抖,纸页也跟着一起喘息,抖动,迟迟翻不开下面的一页。Klock先生写在纸上的字,总会在每个字母的开头的地方重复二下,好象在试试钢笔里的墨水伤着纸面没有。我不知道Klock先生的职业是不是与纸张有关,他在Klöckner公司当会计师,所有的业务应该与纸张发生联系。可是他家并没有过多的藏书,旦凡有的书,一定用纸包上书皮。我和他有过几次共同阅读一本书的经历,我坐在他的对面,中间隔着一本打开的书,书上的字朝向我,他对着倒过来的字出声阅读,用来回划动的手指告诉我他读到了哪个地方。他用这个方法带我一起读过圣经,圣经是他熟悉的。我也带去过我自己挑选的书,他也是极熟练地读下来,象事先预习过似地,一口气读下来,没有停顿。
听说早年他收藏过Düsseldorf艺术学院几位老师的纸上绘画,很快中断了,也许老师们的画价贵了,也许他不喜欢了。其实也正常,成名后的艺术家和他们的作品往往更让人失望。再后来,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收藏过一批刻纸画,作品来自一位天才艺术家之手。我见过这批刻纸作品,大约三十多件,装在白色的专业装Zeichnung的柜子里,全是各种品质极好的硬版纸,细腻果断的刀工,立体化的图案造型和错位组合形成的光影,非常优秀。Klock先生收藏艺术作品仅限于作品完成于纸上,尺幅不大,也无从与人交流,收藏的作品也不向别人展示,用自己的方法编上号码,放在柜子抽屉里,按他的习惯,或者季节,或者心情,抽出来翻翻,透透气。
按现代职业的化分,Klock先生不能算作一个真正的收藏家。他没有用来作收藏用的资金来源,也没有这方面的人脉。他并不願多与人交往,住在他妈妈为他留下来的房子里,为此他不用交纳每月的房租,恰恰节省下来的这点钱,让他与收藏沾上了边。他孤身一人,没有亲人,我猜他也没有几个朋友。但他热爱艺术,他生活在阅读中,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。
Klock先生偏爱参观小型展览。好在他活动的范围只在北莱茵州的鲁尔区这一带,也已经够大了,对他来说,遇见他喜欢的画,买得到又买得起,不是每年都能遇到。大约从1990年开始,他把注意力转移到单幅的纸本绘画上,正是他的偏爱,才有了后来的故事:在一次意外的场合,遇见了我的作品。他能遇见我的水墨画,是我的幸运,是小水墨画的幸运,也是小展览的幸运。但不一定是Klock先生的幸运。有可能会是一个错误。任何一个爱好收藏的人都希望自己有一个对的持久的收藏,然而没有人可以事先告诉你什么是对的什么不对。Klock先生没有人可以与他商量,任何一个选择都不充许他犯错误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,Klock先生是一个被未来社会淘汰的人,他可以在二十世纪最后几年勉強当一个收藏家,二十一世纪里,没有这样的人。在他集中注意力收集我的纸上水墨画的十年,我也只是把水墨画当作我的副业,換点银两,缓过气再画有野心的大画。我这点小心思Klock先生能不知道吗,知道了又能改变它吗?他这么智慧的一个人,会把字倒起来唸反过来写的人,他没有问过我,如果他问,我一定会坦白。也就是那十年。十年结束,二十世纪也过完了,我们已经成为最好的朋友,他也不再收藏我的画了。
与Klock先生熟悉后不久,我換过一个工作室。为了一个更宽敞的作画空间,搬到德国Eifel山区的一个村庄小学,把学校当家一样住了下来。Klock先生依然未改以往来看望我的节奏,只是每来一次要多花更多时间在来的路上。从杜依斯堡开往科隆的火车每小时都有一班,经科隆再朝南开,进山开到Bitburg,列车会摔掉二节车厢,车次也会猛地减少,中途不转乘的车,每天只剩下一列。从杜依斯堡出发的Klock先生,往往会选择某一个周末的清早,乘上这列不中转的车。Bitburg老旧的车站,入口处有一个深绿色的信箱,外墙根立着一根低低的石柱,标记海拔235。我每次来接Klock先生时,都会注意到这块石柱和上面刻出的数字。柏林墙刚倒不久,美军基地猛地减员,Bitburg顿时冷清起来,大城市感受不到,小地方格外明显,空下许多乡村的房子,我住的地方,曾经住过一轮又一轮的美军飞行员,飞行员轮退的时候,带走一个又一个村里的姑娘。自然是恋爱结了婚,孩子还没有来得及生。这些听上去好像很遥远的事,确实发生在1993年,冷战刚刚结束,离我搬到Weidingen乡村旧学校打算永远住下去的时候,并不久远。
Klock先生看我朝他跑来,总会先眯上一会儿眼,再睁开,說一句听上去与我们见面不相干的话。好像他在来的路上一直在与我说话,眼下见面了,轮到下一句该到哪儿是哪儿,不管我听不听得懂。接上他后,从车站开车到家,还有二十公里的山路。Klock先生不开车。他是我认识的德国朋友中无车的人,他也不好奇,不看路边的风景。从不问为什么要住这么偏远的地方。沿路要爬一个很高的坡,他也不知道我的右脚要深踩油门,要过几个180度的大坡,再路过一个很小很古老但很显灵的小教堂Kapelle,拐后一道急弯,就可以看见这所1937年盖在二个村子之间的小学,有两块从来没有按装过校门的石墩,两幢并列在一起的校舍,十几棵比校舍还老的菩提Linder,四周空旷,春夏秋冬有风,海拔410。看到这一切,Klock先生不响,安静地坐在车里。我习惯了他这样。他说过这样的话:“人只会看到自己知道的东西”。这话有点片面,也不无道理。Klock先生只願意看他知道的东西,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。我不也是这样吗,画自己所看所想,而不是我知道它在哪儿的东西。
Klock先生很惊讶在我住的地方有许多树木,而我仍要在院子里种更多的树。德文里的“树叶”与纸张的“纸页”是同一个词Blatt,他劝我把精力更多用在纸上,纸页而不是树叶。我告诉他,中文的“叶”和“页”虽然不是同一个字,却是同一个音,Klock先生大吃一惊,盯着我,好象发现了什么。对于我用大把的时间打理Weidingen的家,他显然露出不同的看法。但他从不与我争论,凡遇到有争议的事情,他都会先沉默一会儿,再找别的话题。他认为所有有争议的事情本质上都是同一件事,各自表达描述不同而已。尽管如此,在我最后几次见到他的时候,他仍旧事重提:“只要来一阵风,成片的树叶就会落地,可是滿地的落叶也代替不了你的Blatt”。说这句话的时候,Klock先生身体已经很虚弱了,他开始慢慢向我交付他的后事。他会把他住的这套居室捐给Duisburg市政府,照料过他的隔壁邻居可享有优先申请租住。他从小纸盒里取出二張发黄的照片,指着其中一个告诉我,照片上的这个青年人可能是他的父亲。Klock先生出生于1940年,德国还处在二战中。他们期盼有一个温暖的家,妈妈瞞着家里人怀上了孩子,青年人上了前线再也没有回来,婚礼并没有举行,也从未订过婚,Klock生下就是妈妈的私生子。我仔细看了Klock先生递给我的一块小纸片,上面写着:“昨天晚上是你吗,我好像听见了扣门的声音”—象是一个姑娘的字。另一块纸团上模糊认得:“二楼的灯光好像亮着……”,必是男青年的字样。Klock先生把妈妈和疑似爸爸在疑似1939年留下的这几片纸块,也捐给了市政府,“妈妈从此一直活在市政府的Stadtbuch里”。
象惊异我是一个够格的Zeichner一样,Klock先生惊异我为什么非要当一个Maler。我给他看我画好的大幅油画,他不说不好,也不说好。我看他忍住不说,追问下去,他终于說,有你尊敬的老师在前面引路,我只是担心你会太辛苦。这不能算是回答。我也不太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,但又认为的确象他说的话(也只有他才说怕我吃苦之类的话,也毕竟是吃苦的活儿)。但Klock先生持续来我的画室,每次来都费尽周折,我也每次都没有让他空手而去。我坚持把水墨画下去,也是为了Klock,他的出现,他的坚持,延续了我在宣纸上玩这个游戏的乐趣,他开心地从一堆画纸里淘到一幅他喜欢的,象淘到一块玉石一样欣喜,他不认为这些水墨是画出来的,他总不会以为这些画本来就存在吧?他只是把它们寻了出来。每次他抱怨,这么遙远来一次,也就只是在桌面上看到二张三张。每次让他看到的多了,整个画室,遍地都是,“吓唬人哩,进了考場哩”。终于又发现了一張,挤在靠窗的角落,他把画取了过来,捧在手里,侧着头盯着我看,等着我的同意。我心软了下来,答应无论他要什么我都会给,并暗下决心,争取画更好的出来,全给他。
其实我没有把精力放在Zeichnung上,一直是偶尔地业余地画一下。什么正业呢,无外乎大幅画。水墨画出来,也只是给Klock先生一个人看。他看了,确定好选出的画,无论大小,都贴在同一个尺寸的硬纸上,沿画的四周,用铅笔划上2HB的框,签上我的名字。当着Klock先生的面,做完这一切,我才把它递给他。这幅画就这样安安静静交到Klock先生的手里,我递出去的手,轻轻地颤抖,他伸过来的手,也轻轻地颤抖,两人捧着的同一张抖得更励害的纸,发出纸張才有的脆脆的声响,很庄重,很有形式感。同一张纸,也许还在二十四小时之前,正被我飞速地从六尺宣裁下来,粗暴地捏成一团,又怕伤着,细心地把它剝开,触摸平整了,顺着纸面光影的转折或者冥想,即兴用墨色演成各种图案图式图形,转眼成了现在的模样。
送Klock先生回火車站的路上,从410米的高,降到235米的低,一路下坡。只有一次,在即将俯冲下去的时候,Klock先生要在高坡上停一停,看看整个艾菲山脉的葱葱郁郁。他站了一小会儿,象回答谁的提问似地自言自语:“我也不知道拿它们干什么”。没有人知道拿这批水墨干什么-----如果他说的它们,他收藏的水墨。这批水墨画没有一点用处,小尺度紙本,连草图也算不上。它们只能静静地待在Klock先生的 Zeichnung 柜子里,把抽屉压弯。“拿它们干什么”,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句,自言自语:也许是个错误。它们应该在别的地方,比如某个美术馆。Klock先生这样说时,他巳经收藏到77件,他打算继续收到100件,完成他自己给自己定下的目标。然后在每幅画上盖一个小图章。图章已经请人刻好,园形的,刻着ZEITSAMMELN,什么意思呢:时间收集。

等我再次全部看到这批水墨画时,是二十年之后。
2019年,Duisburg DKM 一家著名的私人美术馆。
把画捐给DKM,Klock先生没有告诉过我。DKM美术馆创建人不认识我,但听到过作者的名字,和这个名字一起出现在巴塞尔艺术博览会上的作品。突然增加一批陌生的捐赠,于是DKM找到我,问我願不願意见到这些水墨画。我立即买了机票,飞到Duisburg。
105件水墨,一切依然象Klock先生从我手里接过去时的模样,陈列在一个小房间里,散放在桌面上,象在我的工作室里,也象在Klock先生的家里一样,没有任何改变,没有盖章。亲爱的Karl-Hermann-Klock先生也在,显得有点蒼老,握住手杖,安静地坐着,与四周混然一体,象一个旁观者,写第一篇报道的见习记者现在已是某大报的专拦操盘手也请到现場,这个记者早巳记不起他写过的这篇报道,让他惊讶的是剪报的下方明明写着他的名字。更多不认识的人,围绕在一张美术馆常见的大桌上,在画上指指点点。有人安排我挨着Klock先生坐在一起,有人拍了一张照片,唯一的一次我与Klock先生在一起的合影,在一个嘈杂的場合。
至始至终,Klock先生没有提一句捐画的事。
我也从未问过。我不是不想问,又害怕他的回答象我与他每次见面时的问候,不知从哪个段落里冒出一句,当作对我的回答。还不如不问,就此沉默,默默地陪他走,一段不长的散步,却绕了个大弯多走三倍的路,经我提醒,才说,噢,故意多走走。我也坏,问为什么没有收到我的信,我說连续下了二天冰雨,寄信的邮筒在村子里,哪儿有你杜依斯堡方便。
捐画后的第二年,Klock先生死了。
Klock先生生前收藏的画,捐给了美术馆。而留在我手上的,却有他写给我的一百封信,和一百个回忆,和他写的诗,他自己打印成册的三本没有封面的诗集,一篇从未发表的文章,半截刚开了个头便中断了的速记本,注明让我销毁。手杖触地的声音咚咚,他老了,但还能走动,腰弯得象条虫,顺着杜依斯堡城市大剧院石阶,低垂着头,大段朗诵席勒的递给它(语录),席勒的长句分明刻在大剧院的屋顶上,我跟着他走,他不抬头,边走边读,完全忘了有我。
我没有忘记过Klock先生。我认为Klock先生的收藏,是真正意义上的收和藏。收藏不仅仅是把一个东西转一个地方,收藏者在收藏的同时也在收藏自己。同时我也没有忘记我画过的水墨,真正的好画都自带故事。有几幅颇似现在大幅绘画的初稿。我每年回杜塞才能见Klock先生一面。先生明显快速衰老。我继续画我的大画,当一个Maler,象他预见的一样,辛苦的工作。我不敢再在他的面前提起纸上的画,但我暗暗地私藏了几张我自己在哪段时间画的东西,如果老人提出要,我一定会让他继续收藏,水墨画只是为他画的,这永远不会改变。我还画过四本装订成书的水墨画页,一本巳经送给了他,作为为我写那篇文章的致谢回礼,另外三本,每本有40页,画滿了画,一直放在我在杜塞的书架上,珍贵地装在手工做成的皮盒里,和Klock先生的三本诗集在一起。

